第七十章 行尸走肉-《始于“足”下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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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老耿!怎么样了?”
芦东第一个冲到床边,声音嘶哑得像破锣,他看了一眼上官凝练,眉头拧成了死结
“医生怎么说?手术……有谱吗?”
他根本没等耿斌洋回答关于病情的问题,因为此刻,钱是横亘在一切面前最大的山。
“钱!我们凑了一些!”
他急不可耐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、看起来鼓鼓囊囊却显然距离七十万遥不可及的信封,塞到耿斌洋手里,
“这是我、耗子,还有能联系上的兄弟能拿出来的所有现金了!你先拿着!”
于教练没有说话,他脸色凝重,将一个明显分量更重的信封放在床头柜上,那里面可能是他动用了最后人脉和尊严换来的。
“先稳住医院,我们再想办法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沉重,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耿斌洋苍白失神的脸。
乔松、陈龙飞、丛庆……其他队友也沉默地围上来,将或多或少的钱放在床边,或塞进耿斌洋怀里。
没有人说话,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钞票摩擦的沙沙声。这些零零碎碎、带着体温和汗水的钱,像一块块烧红的烙铁,砸在耿斌洋的身上,烫得他灵魂都在剧烈地抽搐、惨叫。
他们什么都不知道!不知道账户里已经存入了肮脏的六十万,不知道明天早上九点顶尖专家就会来手术,他们还在用最原始、最笨拙、也最真诚的方式,试图从绝望的深渊里刨出一丝微光!而他,这个他们无比信任的兄弟、核心,却已经亲手把他们的梦想和尊严卖了个好价钱!
耿斌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厉害。他低着头,死死地盯着自己膝盖上那些堆积起来的钱,视线迅速模糊。他伸出去接钱的手,冰冷僵硬,指尖在触碰到那些纸币时,像是被电击般猛地缩回,又被迫再次伸出,完成那个接收的动作。
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拒绝,但他的理智——那被魔鬼契约禁锢的理智——却强迫他必须接受这场表演。
他开始机械地整理那些钱,动作迟缓,笨拙……
他将皱巴巴的纸币抚平,将零钱归类,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。他不敢抬头,不敢看芦东那布满血丝却依旧坚定的眼睛,不敢看张浩那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,更不敢看于教练那深邃得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。
“……谢……谢谢……”
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,声音破碎不堪,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。这声道谢,是他人生中最虚伪、最痛苦的一句话。
芦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
“谢个屁!这点钱够干什么!还差得远呢!你……”
他看着耿斌洋那副仿佛随时会碎掉的样子,后面责备的话又咽了回去,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
“……你撑住,我们再去打电话,再找人!”
“对!老耿,你别急!我们肯定能想到办法!”
张浩也赶紧说道,试图传递一丝渺茫的希望。
于教练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耿斌洋身上。他看着耿斌洋整理钱时那无法控制的颤抖和近乎崩溃的状态,看着他始终不敢与任何人对视的躲闪眼神,心中的疑虑和不安如同野草般疯长。
这不像是单纯的被压力和悲伤击垮,这更像是一种……内心正在经历着可怕撕裂和背负了无法承受之重的表现。这种异常,让于教练感到一阵寒意。
时间在极度焦灼的气氛中缓慢爬行。下午,眼看着决赛时间临近,于教练不得不做出决定。
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:
“我们必须回酒店了。明天上午9点的决赛,所有人必须保证休息,调整状态。”
他看向孟凡雪和屈玮:“辛苦你们俩今晚留下照顾上官同学。有任何情况,立刻打电话。”
两个女孩红着眼睛,用力点头。
这个决定像最终宣判,让耿斌洋的身体猛地一颤。他必须离开了,必须去面对那个他注定要背叛的战场。
众人开始准备离开,病房里弥漫着一种悲壮而无奈的气氛。就在这时,病床上的上官凝练似乎被动静扰醒,她虚弱地睁开眼,视线有些模糊地寻找着,最终落在耿斌洋身上。
她看到耿斌洋手里拿着、怀里抱着那些钱,看到兄弟们脸上未散的忧色,她以为筹钱毫无进展,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再次淹没了她。
就在耿斌洋如同行尸走肉般,被芦东和张浩搀扶着,即将走出病房门的瞬间,上官凝练用尽全身力气,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来,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歉意和遗憾:
“斌洋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“明天……明天我不能去……为你加油了……”
“你要……好好踢……连同我的那份……”
“一定……要赢啊……”
这轻轻的话语,如同世界上最锋利的匕首,精准无比地刺入了耿斌洋心脏最柔软、最毫无防备的地方!并在里面残忍地搅动、旋转!
赢?
他怎么能赢?他已经被剥夺了“赢”的资格!他即将去做的事情,是“输”,是彻头彻尾的背叛!而她,这个他宁愿用一切去守护的女孩,却在为他无法到来的“胜利”而道歉!
那一刻,耿斌洋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,碎片尖锐地割裂着他每一寸神经。他猛地停下脚步,背对着她,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起来,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,直到尝到咸涩的血腥味,才勉强没有让那崩溃的嚎哭冲破喉咙。他连回头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,他怕自己会在她那纯净的、充满歉意的目光中彻底瓦解,跪倒在地,坦白一切。
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得几乎听不清的、像是窒息般的回应,然后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追赶着,加快脚步,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病房,将上官凝练那带着期盼的祝福,和兄弟们沉重的忧虑,一同残忍地抛在了身后。
回酒店的出租车里,死一般的沉寂。芦东和张浩一左一右坐在耿斌洋身边,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、拒绝一切交流的绝望气息。
他们试图说些鼓励的话,谈论一下决赛的对手,但耿斌洋始终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、模糊的街景,毫无反应,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石雕。两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不安和无奈,最终也只能选择沉默。
回到下榻酒店那间突然变得无比陌生和逼仄的房间,耿斌洋反手锁上门,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。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,缓缓滑落,最终瘫坐在柔软却让他感觉如同针毡的地毯上。
怀里那个装着大家血汗钱的袋子掉落在身旁,一些钞票散落出来,那抹红色刺眼得让他想要呕吐。他怔怔地看着那些钱,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上官凝练那句虚弱却清晰的“一定要赢啊”,回荡着兄弟们焦急筹措款项的样子,回荡着王志伟那恶魔般的低语和那箱散发着罪恶气息的钞票……
“啊——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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